「刻奇」的自我審視

米蘭昆德拉的書中反覆提到一個詞,非常有趣。

  Kitsch,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文版本中被翻譯為「媚俗」,其中在第六章提到「政治不產生媚俗,但它需要媚俗」。學者曾質疑這翻譯不準確,於是許多人索性音譯其為「刻奇」。這翻譯意外地非常準確:「刻意的驚奇」或是「這一刻的神奇」,意思是因一些戲劇化場景而產生的自我感動,又因為意識到這種感動與別人產生共鳴,而使得這感動情緒加倍。很多天災人禍或是政治新聞,都很容易造成人們「刻奇」的自我感動,而催使出一種人們忍不住從眾的激昂情緒。

  如果不放在社會層面,所謂「愛情」也是一種刻奇——人們通過一些偶然性事件,比如偶遇、巧合地重逢,比如「認識某人之後,我病了」等等,造成一種「上天注定」的宿命感,這宿命感感動了兩人。兩人終於結婚,在婚禮的講話中,一對新人聲淚俱下地講述他們的愛情,又令到在場賓客為此流淚——這感動加倍,便是典型的刻奇。

  米蘭昆德拉小說中的許多人物,一生都在與這種刻奇心理做鬥爭,大概作者本人經歷過「布拉格之春」的政治動盪,在一系列當時與後續的真相反轉、自我感動與感動破滅中,作者不再相信情感的即時激蕩,甚至懷疑自己內心每一次強烈的感動,包括愛情,都不過是要將其拉入某種漩渦的陰謀而已——某種層面來說,質疑一切情緒,這才是戰爭後遺症的可怕之處。

  現代人常常逃避依戀,懷疑自己的情感是否「值得」,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刻奇的自我審查,做個俗人,有時反而更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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