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具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舊日吸引學生在課後流連,現時卻被網購洪流擊垮,生意大不如前。荃灣有經營20多年、家傳二代的文具店結業,店主直言疫後市道不振,難以支撐6位數字租金。文具店是本地產業,零售點倒閉牽連一眾供應商生意轉淡。另有店主說文具業難轉型,許多老行家有結業打算。有文具收藏家指出,市民購買文具以價格為先、質素為次,導致本地文具業衰落,要扭轉局面,必先解決此結構性問題,亦盼市民看到文具背後的價值,讓行業得以保留。
荃灣「萬有文具」結業清貨,大量文具滯銷。店主張先生是第二代店主,他憶述,疫情前家人因病退下前線,他不忍家業就此結束,便嘗試承接業務。疫下業主從未減租,他仍抱持希望續約苦撐,但近兩年生意毫無起息,唯有止蝕離場,「我看不見前景,感覺已無法逆轉。」


張先生指出,經營文具店不容易,林林總總的貨品背後,牽涉不同供應商和批發商;貨品齊備才能吸引客人,但文具設有最低訂購額,部分滯銷產品不斷囤積,「大量貨品自今年初已沒有入貨,營運壓力甚大。」他舉例,毛筆並非學生常用的文具,但訂購以100支為單位,而毛筆又分為大、中、小楷等尺寸,結果積壓庫存。
產品滯銷囤積備貨壓力大
「萬有」以外,今年有多間文具店先後結業,包括創立於1953年的「大達文具行」,以及40年大埔老店「榮昌文具」。有店主直言,許多老行家熬過沙士及金融風暴,從沒想過新冠疫情重擊香港經濟,卻不願就此放棄,「每個月交租,不知不覺就花光退休金。」
施小姐和丈夫在沙田經營文具店,店舖是其家翁近半世紀的心血,但邨內人口老化,生意大不如前,營運至今只為精神上有所寄託,「維持到租金便繼續做,我們也在思考何時退休。」她指出,網購盛行加速文具店結業,例如9月開學有許多學生前來買文件夾和壁報紙,只因他們有即時需要,「大家只會在等不及網購送貨時光顧文具店。」

她分享,曾有學生前來試筆,找到心儀的產品後,隨即拍照上傳至網購平台搜尋,最終沒有光顧,「網購比批發價還要便宜。」她續說,以往顧客會買筆芯替換,但現在買新筆的價錢比換芯還要便宜,「內地1元1枝筆,前來換筆芯卻要5至9元。」她坦言看不到前景,既灰心又可惜,「文具店曾是小朋友聚集的地方,此情已不再。」
香港貿發局於去年發表《香港文具業概況》指出,香港的文具製造商提供種類廣泛的產品,包括紙製文具、辦公室及學校塑料用品、書寫工具、筆盒、圖釘及黏合劑等;文具店、辦公室用品店及書店是主要分銷渠道,而文具大多由製造商直接出口。《概況》提及,科技發展影響傳統文具業,如電子設備實現「無紙化工作」,加上疫下提倡在家工作,人們對傳統文具的需求有所減少,業內競爭更為激烈,亦為產品價格帶來壓力。
零售點倒閉牽連供應商生意慘淡
另一邊廂,網購嚴重影響文具業的產業鏈。張先生指,貨品由生產至運送至文具店等零售點出售,中間牽涉多層供應商及批發商;現時仍有供應商走遍全港「巡舖」,主動建議文具店補貨,或到潛在零售點傳銷,拓寬市場。但他指,網購令產業鏈出現斷層,「以前也非賺大錢,但中間每一層也能維持生計,現時零售點結業,供應商更苦不堪言。」

有文具店嘗試轉型,引入精品及潮流玩意「自救」,無奈未見起色。有店主分享,近年曾引入深受兒童歡迎的「鬼口水」玩具及遊戲卡牌,銷售額未有大幅提高,「他們寧願到百貨公司慢慢選購,也會質疑小店是否出售正貨。」許多代理商綑綁式銷售卡通文具,當中不太受歡迎的角色產品滯銷,最終沒有利潤,「5個卡通只能賣出3個,不想白做。」
他又以中秋燈籠舉例,小店為應節而引入,但需支付高昂的卡通版權費,售價太高無人問津,往往只能以成本價出售。
欠缺「文具教育」產品質素被忽略
有文具收藏家指出,香港欠缺「文具教育」,市民購買文具以價格為先、質素為次,是導致本地文具業衰落的主因。「文具及民物銀行」創辦人鍾燕齊舉例 ,上世紀70、80年代,許多日資公司來港拓展業務,引進質素較佳的文具,同樣因價格昂貴,未獲廣大消費者青睞,「日版鉛筆較短、沒有橡皮擦,又比本地文具店賣得貴。」

「 一個地方有生產和設計文具,就理應有文具教育。」鍾說,鄰近的日本和台灣市場,仍可不斷推出新產品,背後與「文具教育」有關。他指出,使用紙筆記錄有助深層記憶,亦有書寫的「溫度」,故日本家庭主婦會買紙膠帶標記重要事項,亦會購買信紙套裝,「不只是儀式感。」
然而,香港沒有灌輸相關概念,本地人純粹用價錢去衡量文具的價值,忽略了文具是「工具」,「文具質素和便利性會影響工作進度。」他又以拍照為例,指出電話和相機皆具拍攝功能,前者便利快捷,後者追求質素,同樣道理可亦適用於文具。他直言,文具保育工作十分吃力,文具店若要在網購洪流中站穩,須靠整個社會,當市民看到文具背後的價值,行業或能得以保存。
影印服務利潤微 店家租機減成本
影印服務是文具店收入的重要一環,但有店主直言,隨着家用打印機普及,前來影印的顧客減少,許多文具店改為租借影印機,減省營運成本。
百物騰貴,影印費亦上脹,文具店店主施小姐憶述,30年前黑白影印一頁文件只需2亳,現已升至1元,但仍會提供折扣,「影印數量越多,價格越便宜。」不過,如今家用打印機普及,市民可在家影印,甚至在學校和公司大量打印文件,「影印服務已無法賺錢。」
一部影印機索價數萬元,需定期補充碳粉,維修成本高昂。施小姐指,其店舖在10多年前已改為租借影印機,因曾有學生使用膠片打印,結果「卡紙」,導致機器報廢,「該學生也是受害者,買了不能打印的膠片,他也不想弄壞機器……」。
現時影印機月租約500元,她坦言利潤甚微,但此固定成本讓店舖更容易預算開支,而且當機件過舊時,店主可終止租約,再租用新機,「如今已沒有店主選擇買機了。」

主打本土設計文儀用品 新式文房也難做
有本地文房售賣香港設計的文儀用品,定位跟傳統文具店不同,同樣有經營難處。
Pauline約在8年前成立「大樹文房」,售賣香港設計的文儀用品,現時店內有約20個品牌,當中有95%以上的貨品是本土設計,包括月曆、賀卡和藝術印刷品等,並無出售常見的大品牌產品,「定位與傳統文具店不同。」她直言,文具業競爭大,加上科技及人工智能急速發展,新一代近乎「不太寫字」,業界更難生存。
她指,許多香港設計得到外國市場青睞,卻缺乏本地銷售渠道,有設計師曾分享,普遍零售點要求寄賣者支付「上架費」,並且收取佣金,設計師最終無利可圖。但她直言,文房同樣有經營難處,近年許多產品設計類同、傾向動漫產品多於文儀用品,越來越難物色新產品,「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記者:仇凱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