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盛頓郵報》社評:
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與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之間的訴訟爭議,焦點集中在國際學生簽證、研究經費及各類合約的合法性。從目前形勢來看,哈佛勝訴的機率甚高,且理應如此。特朗普政府對高等教育界的猛烈攻擊不但拙劣粗糙,亦無視正當法律程序,更背離美國向來尊崇的言論自由、結社自由及學術自由。這場對哈佛的挑釁,不僅錯誤,亦屬戰略失算。
美國歷來能在全球經濟與軍事舞台上擔當重要角色,並非單憑人口與資源,而是得益於其開放社會制度。中國雖有四倍人口,但其高度審查與專制體制壓抑人才潛力;反觀美國,向全球招攬優才,並讓他們自由發揮所長。這一制度優勢,是美國在創新產業、醫療突破等領域持續領先的原因之一。
日前,多間大學校長聯署公開信指出:「削弱美國高等教育核心自由的代價,最終將由學生與整個社會承擔。」這一觀點令人同意。然而,對學界而言,僅僅在官司中勝出,並不足以迎戰保守派對整個學術體系的長期挑戰。高等教育正處於信任危機,面臨持久戰。
在過去十年間,美國民眾對高等教育的信心急劇下滑。蓋洛普(Gallup)調查顯示,曾經過半數美國人對大學有「極大信任」或「相當信任」,如今僅剩三分之一。而對大學「幾無信任」或「全無信任」者,已從十年前的百分之十增至百分之三十二。當大學不再備受喜愛,便更易成為共和黨政府打擊學術獨立的目標。
學費高昂、學位與就業收入脫節、疫情期間對學術權威與公共衛生部門的不滿,都可能推動這種不信任情緒。而對大學偏向自由派與進步思潮的批評,則成為最大公約數。
學者們抗議這種批評過於誇張,認為多數教授所授課程偏向專業技術,並非意識形態宣傳。然而,這種觀感之所以廣泛流傳,並非全無根據。
據美國言論自由基金會(Foundation for Individual Rights and Expression)調查,幾乎一半的保守派教職員坦言,他們不敢在校園內公開表達意見,擔心遭同儕、學生或校方排斥。這種自我審查現象早已不限於右派,無論政治光譜任何一方,如今在面對爭議性話題時,都傾向保持沉默。
現時不少大學要求應徵者提交「多元聲明」,批評該制度的學者甚至可能因此被拒聘。校方頻頻發表政治立場鮮明的聲明,編輯撤稿、公開道歉屢見不鮮,令保守派學者日漸式微。即使是溫和派或中間偏左者,也對自己究竟「還能說甚麼」產生疑問。大學似已與主流社會漸行漸遠。
即使這股政治狂熱稍稍退卻,學術界若欲重拾「思想自由市場」的本色,就必須主動改革。只有先在內部實踐學術自由,方有立場要求政府尊重教育自主。更改「多元、公平與共融」辦公室名稱,遠遠不足以化解社會疑慮;大學應營造能容納不同聲音的環境,把自由辯論當作核心價值。
若未能如此,當政府再度出招,法院也難為其擋箭,公眾亦不會再挺身而出。
即使法院判令特朗普政府須恢復遭撤銷的學生簽證與科研資金,政府仍有其他權力可施,例如:州議會可削減公立大學撥款,並附加政治條件;簽證審批可逐一設限,即使被拒者上訴,法院也難以逐項推翻。政府亦可將科研撥款轉向「更配合」的學校,至於哪些項目值得資助,非科班出身的法官實難判斷。
這些手段雖不高明,卻完全可行。若學界未能重建與民眾的信任,政府勢將乘虛而入。
此外,高校在聘任政策上,也可能遭遇法律挑戰。若外界普遍認為大學在追求種族平等時過於偏袒非白人、非直男,便有違民權法。而今,聯邦最高法院已放寬「反向歧視」訴訟門檻,政府甚至不必等候個別原告提出訴訟,只需以「慣例偏差」為由,便能對學校展開調查。
總結而言,哈佛當前這場看似正義的訴訟,縱使勝訴,仍不及重獲民心來得關鍵。學校必須重新說服全國人民,讓他們相信:大學不只是精英的象牙塔,而是為所有美國人服務的公共資產。
-曾維燊 譯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