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選區劃分相互毀滅|社評摘要

《紐約時報》社論:

譯:曾維燊
圖:美聯社

美國有多少人在具競爭性的聯邦選舉中投票?在美國多數地區,答案是很少。對於一個民主黨與共和黨勢力幾乎均等分裂的國家而言,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造成現況的原因在於,美國人越來越傾向居住於政治觀點相近的社區中,無論州屬偏藍或偏紅;再加上眾議院選區經常經過傑利蠑螈選區劃分,確保某一政黨必然勝出。

注:

傑利蠑螈(Gerrymandering)是一種操控選舉的手法,透過不公平地劃分選區,讓某個政黨或候選人更容易勝出。這個詞來自1812年美國麻省州長艾布瑞基傑利(Elbridge Gerry)把一個選區劃得怪怪的,形狀像蠑螈(類似蜥蜴的兩棲動物),以利民主共和黨勝選。當時有人將傑利的名字 Gerry 和蠑螈 salamander 的尾巴合成「gerrymander」,用來形容這種照顧黨派利益、不公平的選區劃分方式。

美國最高法院在1985年裁定這種做法違憲,之後各州必須按照人口比例劃分選區,全國的選區數目則依每十年的人口普查來決定。

「Gerrymander」在英文中既可作動詞,指劃分有利於特定政黨的選區,也可作名詞,指這種刻意設計的選區。傑利蠑螈在單一選區制或多選區制的民主國家都可能出現。

目前,在總統特朗普推動下,共和黨正嘗試將傑利蠑螈選區劃分推向新極端。他鼓勵州立法者與州長重新劃分國會選區,以最大化共和黨席位數。德州立法機關響應號召,通過新選區地圖,新增五個偏向共和黨的席位,以提升該黨在2026年中期選舉維持眾議院控制的機會。佛羅里達州、印第安納州、密蘇里州、俄亥俄州與南卡羅來納州的共和黨也正在考慮採取類似做法。加州及其他地區的民主黨則計畫以自身重劃回應,但若共和黨擴大行動至德州以外地區,民主黨恐難以跟上。

特朗普推動的傑利蠑螈選區劃分,是對選民意志的明顯挑戰。在歷史上,從未有如此多州同時在十年人口普查周期中途重新劃分選區,現在這種情況似乎成為可能。目的明顯:無論多數民意如何,都讓共和黨保有國會控制權。

這種作法比過去許多傑利蠑螈選區更令人擔憂。現代美國政治的典型模式是,總統執政前兩年,其政黨通常會失去國會控制權,因選民希望限制任何單一政治人物的權力。民調顯示,這種結果明年可能再次發生。特朗普支持率低於45%,許多美國人對國會共和黨通過削減醫療補助以資助富人減稅法案感到不滿。作為回應,特朗普正試圖改變規則,使其政黨即使違背民意也能維持權力——在德州,共和黨正在配合。

在探討潛在解決方案之前,我們須說明美國如何走到今天的局面。極端傑利選區並非必然。最高法院有能力加以限制,並曾多次表示可能會介入。然而,2019年保守派多數改變立場,裁定聯邦法院永遠不能因過於偏向某政黨而推翻州地圖(但法院仍可因種族傑利選區要求重新劃分)。在5比4票數下,首席大法官羅伯茨(John Roberts)撰寫的判決認為,憲法未提供衡量公平的標準,聯邦法院無法自行制定。

這是一項目光短淺且不必要的狹隘決定。美國歷史上,法院經常依憲法平等保護原則維護民主。例如,1960年代的判決禁止選區大小差異過大,確立「一人一票」標準。

到2019年,極端傑利蠑螈選區已明顯需要同樣的警覺,低級法院亦意識到。聯邦法官已開始制定限制標準。然而最高法院推翻這些努力,結果可預見。多數州立法者與州長在2020年人口普查後變得更加激進。根據《紐約時報》分析,去年僅有8%的國會選舉具競爭性,1996年則為34%。

科技確實加劇了問題。先進軟件使劃分地圖比1812年馬薩諸塞州州長Elbridge Gerry簽署首張「彎曲選區」時更易操控。掌握重劃權的政黨如今可極高效率地分配選民,創造最大黨派優勢的地圖。許多選區對普通人而言甚至看不出異常。

但科技與最高法院並非唯一因素。國會一直有能力結束極端傑利蠑螈選區。2021年,國會民主黨提出《投票自由法案》,禁止故意劃分有利於某黨的選區,並設立法院審查新地圖的標準。民主黨領導者在推動法案時戰術失誤,也加入了其他進步目標(如限制選民身份要求)影響有限。但民主黨並非法案失敗的原因。該法案於2022年眾議院通過,隨後被共和黨在參議院以冗長辯論阻擋。

傑利蠑螈選區的負面影響遠超黨派不公。當大選結果預先注定,選民實際選擇轉向初選,讓各黨基礎控制選擇,鼓勵候選人偏向極端立場,而非反映多數美國人意見。傑利蠑螈選區削弱選民權力,鼓勵表面表現而非兩黨合作,並加劇國會的不受歡迎程度。

更微妙的是,傑利蠑螈選區使國會代表按州與地區分化。參議院已呈現這種分裂,僅四州有兩黨各一參議員,創新低。進一步傑利蠑螈選區將讓眾議院出現類似趨勢,藍州共和黨與紅州民主黨人數下降。

若德州新地圖在2026年如預期實現,該州38席眾議員中僅8席(21%)為民主黨,然而民主黨通常獲得全州超過40%選票。加州州長Gavin Newsom的計畫將使52席中僅4席(8%)由共和黨掌握,即便共和黨通常拿下全州超過35%選票。加州六百多萬共和黨選民及德州近五百萬民主黨選民在華盛頓幾乎沒有代表。

當州幾乎完全依靠一黨代表其利益時,黨派分化將加劇。反映區域共識的兩黨聯盟變得難以形成,少數黨在某地區的代表人數縮小至極少。東北缺少共和黨代表、南方缺少民主黨代表時,全國凝聚力受損。

短期內,可行方案包括其他州共和黨立法者展現比德州更大骨氣,拒絕新的傑利選區方案。印第安納州及其他地區已有立法者提出合理關切。可以從內布拉斯加州參議員Mike McDonnell去年阻止特朗普競選受益的選舉人票分配方案中汲取啟示。仍有政治人物懂得展現獨立與勇氣。

對民主黨立法者而言,選擇更艱難。本編輯部始終支持非黨派選區劃分,並批評所有傑利蠑螈選區作法的政黨成員。我們的立場未變。然而,理解Newsom推動其方案的原因也很重要。若德州採取行動,加州重劃可可能增加五個民主黨席位;若德州退後,加州亦會隨之退後。

對民主黨而言,在2026年中期選舉前袖手旁觀,讓共和黨榨取黨派優勢,無異於自損。中期選舉是檢驗特朗普對憲政秩序挑戰的機會,尤其關鍵。

長遠而言,解決方案清楚。應建立獨立委員會——兩黨或非黨派、非現任政治人物組成——努力劃分公平選區。公平意味著國會代表與州議會應反映人民意志。近20州已朝此方向前進,透過立法設立委員會或州法院裁決禁止極端傑利蠑螈選區。不幸的是,多集中於藍州與紫州,使一黨得以自由劃線。

若各州不願用集體力量平衡選區,國會仍可介入。民主黨在策劃特朗普後議程時,應恢復《投票自由法案》中限制傑利蠑螈選區的條款。民調顯示,許多美國人厭惡黨派傑利選區,民主黨應彰顯自己是公平一方。

傑利蠑螈選區有時似乎是美國民主不可避免的特例。畢竟這項做法已逾200年,兩黨皆曾採用。但根本而言,傑利蠑螈選區是一種作弊——試圖將政治權力與選民意志脫鉤。而且,它是可以預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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