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起,美國最高法院的一紙裁決將為28個州打開政策閘門——政府禁止無證移民及臨時簽證持有者子女獲得出生公民權的行政令將正式生效。而在提起訴訟的22個州,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的保護傘依然存在。一夕之間,美國地圖被切割為兩種公民權體系,每年約15萬新生兒的命運懸於父母跨越州界的抉擇之上。
「跨州產子」正成為紅州移民家庭的生存策略,如同墮胎權爭議後女性穿越州界尋求醫療救助的翻版,卻又更加荒誕——生命誕生地點的經緯度座標,竟成了公民權有無的決定性因素。
公民權版圖的分裂,帶來一系列治理難題。新澤西州總檢察長警告,從「非公民州」遷入的兒童將無法獲得社會安全號碼,淪為福利系統中的「幽靈」。各州需為跨境流動的兒童建立雙重檔案系統,大法官巴雷特在多數意見中承認,這可能導致「無法補救的財務損失和行政負擔」。
1868年通過的修正案明確規定「所有在美國出生或歸化並受其管轄者」皆為公民。1898年「美國訴黃金德案」曾終結國籍的種族壁壘,當時三藩市出生的華裔廚師黃金德被拒絕入境,最高法院一錘定音:出生即公民,唯外交官與軍艦出生者除外。而今,特朗普政府以「受其管轄」為矛,試圖將無證移民與臨時簽證持有者子女剝離出公民權保護罩。
政策鴻溝催生新型人口流動。深紅州關閉了公民權通道,鄰近的藍州瞬間成為「生育目的地」。這種遷徙暗含殘酷的經濟篩選——只有負擔得起跨州醫療費用的家庭才可能為孩子爭取國籍,低收入群體則被永久困在二等公民的陰影中。
藍州產科病房面臨突如其來的需求激增,新墨西哥州與科羅拉多州的邊境醫院已開始擴充產房容量。德克薩斯等州一面限制公民權授予,一面承受稅收基數和勞動力儲備的流失。諷刺的是,這場爭奪新生兒「公民配額」的競賽,正發生於美國生育率墜入歷史冰點時刻。2024年全美新生兒僅353萬,創1979年以來新低,拉丁裔生育率跌幅尤甚。移民子女本可緩解人口老齡化危機,政策卻在系統性剝奪了這部分未來公民,動搖著社會結構的承重梁。
更隱蔽危機在於公民概念的種族化回潮。特朗普在行政令簽署時稱,出生公民權被「販毒集團濫用」,將移民子女污名化為「壞人」。這種敘事與1898年拒絕黃金德入境的邏輯驚人相似——當年海關官員聲稱他是「大清皇帝的子民」,今日政府則將無證移民標籤為「不受管轄者」。儘管這些家庭在美國工作納稅、參與社區生活,卻被重新定義為憲法庇護之外的「其他人」。
「人人生而平等」的誓言在州界處碎落一地。特朗普一紙政令引發的不僅是法律戰爭,更是對美國公民本質的叩問。如果出生地的神聖性被州界瓦解,公民權淪為地理彩票,憲法承諾的究竟是一視同仁的庇護,還是精心算計的特權?這場公民權大遷徙中,真正跨越的不是州界,而是美國從包容性憲政向排他性身分政治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