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一個在二戰廢墟中建立的全球合作夢想，本月迎來了80週年。然而，卻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它在世界舞台上的影響力正在減弱。面對美國等國大幅削減資金，它被迫裁員，並開始著手拖延已久的改革。它長期以來的「多邊主義」信條正遭受衝擊。其最強大的機構—安理會，被阻止採取行動結束烏克蘭和加薩的兩場重大戰爭。
當以色列、伊朗和美國之間最新衝突爆發時，它卻袖手旁觀。
聯合國成立四代之後，在試圖規劃未來新道路的同時，一個問題仍然縈繞在聯合國及其僱用和監督的近15萬名員工的頭上：在這個日益充滿爭議和分裂的世界中，聯合國還能繼續發揮重要作用嗎？
當它的合作夢想破滅時，它還能存活下去嗎？
樂觀的行為創造了它
1945年6月26日，聯合國在舊金山誕生，簽署《聯合國憲章》的50個成員國的第一句話就明確提出了聯合國的首要目標：「欲免後世再遭戰禍」。
今年早些時候，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八十年後，人們可以將聯合國的成立與防止第三次世界大戰直接聯繫起來。」
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戰爭。但衝突仍在持續。
衝突不僅在加薩和烏克蘭持續發生，還在蘇丹、剛果東部、海地和緬甸等地持續發生，最近又發生在伊朗和以色列。儘管富裕的捐助國（不只是美國）正在削減援助預算，但數千萬深陷戰火、深陷貧困的民眾的需求仍在增加。
聯合國大會計劃於6月26日舉行紀念舊金山會議80週年的活動。本週，一場關於舊金山會議的展覽在聯合國總部開幕，其中一個珍貴的核心展覽是藉自華盛頓美國國家檔案館的《聯合國憲章》原件。
但紐約聯合國總部大廳裡的氣氛卻十分嚴峻。
外交官們對近期局勢感到焦慮，尤其是美國總統川普下令在8月對聯合國及其他多邊機構進行審查，預計將得出最終結果。聯合國駐聯合國工作人員以及60多個由其常規營運預算提供資金的辦事處、機構和行動部門正面臨20%的裁員，這是古特雷斯改革舉措的一部分，也是對川普已宣布的削減資金的回應。
哈薩克駐聯合國大使凱拉特·烏馬羅夫在談到即將到來的周年紀念日時表示：「這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
「這應該是一個團結的聯合國，而不是分裂的，」他說。 “總的來說，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但今天“我們在很多事情上無法達成一致，所以我們求同存異。”
不斷變化的世界適應了不斷變化的聯合國
在一個擁有固定電話、無線電和螺旋槳飛機的不同世界裡，只有 50 個國家簽署了《聯合國憲章》，其中主要來自拉丁美洲和歐洲，六個來自中東，只有幾個來自亞洲和非洲。
幾十年來，聯合國成員國數量幾乎翻了兩番，達到193個，其中非洲國家54個，佔比最大，其次是亞太地區國家54個。隨著電腦和衛星的出現，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如已故前秘書長科菲·安南所說，世界正變成一個「地球村」。
聯合國系統也從最初專注於和平與安全、經濟與社會問題、司法和殖民地託管開始有了巨大的擴展。
如今，聯合國體系的版圖就像一隻多頭章魚，長著許多觸手，而微型觸手則從中伸出。 2023年，聯合國秘書處以及處理兒童、難民、維和和人權等各種事務的眾多基金、機構和實體，在全球擁有超過13.3萬名工作人員。
曾兩度擔任新加坡駐聯合國大使的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稱讚聯合國迄今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他表示，雖然戰爭仍在繼續，但死亡人數長期呈下降趨勢，「而且總體而言，世界仍然更加和平」。
受人尊敬的地緣政治分析家馬凱碩表示：「許多小國仍然和平相處，不必擔心鄰國佔領它們。」
馬凱碩等人也指出，自1948年以來，聯合國在71項維和行動中取得了成功，包括在安哥拉、柬埔寨、塞拉利昂（目前是安理會成員國）和賴比瑞亞（將於明年一月加入）的維和行動。
聯合國專門機構也受到廣泛讚譽，尤其是那些處理飢餓、難民和兒童問題的機構，以及聯合國核子監督機構國際原子能機構和國際電信聯盟。國際原子能總署的職責眾多，其中包括分配全球無線電頻譜和衛星軌道，並為數百萬人提供數位連接。
正如古特雷斯今年早些時候向安理會表示的那樣，「聯合國仍然是推進和平、可持續發展和人權的重要、獨一無二的會議場所。」
聯合國實際上做了什麼？
每年九月，世界各國領導人都會在聯合國大會上獲得一個全球平台。他們的大使和外交官每天都會齊聚一堂，討論從衝突到氣候變化，再到爭取性別平等和優質教育等各種議題。有時，這些會談收效甚微，甚至毫無成果。有時，這些成就會被遠離外交中心的更廣泛的國際社會所忽視或忽視。
安理會是俄羅斯和烏克蘭就 2022 年俄羅斯入侵後持續的戰爭定期對峙的唯一場所，也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大使頻繁對峙的唯一場所。
儘管過去幾十年來聯合國取得了諸多成就，新加坡外長馬凱碩卻稱如今的聯合國「是一個令人悲傷的地方」，並哀嘆古特雷斯未能像已故教皇方濟各那樣“激勵人類”。馬凱碩說：「但是，聯合國應該慶幸它仍然存在，而不是消亡。」
曾在川普第一任期內擔任國家安全顧問的前美國駐聯合國大使約翰·博爾頓也對聯合國2025年的狀況提出了批評。 「這可能是聯合國成立以來最糟糕的狀況，」現在直言不諱地批評川普的博爾頓說。
他指出，安理會在關鍵問題上陷入僵局。他將此歸咎於日益加劇的國際緊張局勢，導致安理會五個擁有否決權的國家出現分歧——俄羅斯和中國在許多全球挑戰上與美國、英國和法國對峙。
智庫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聯合國主任理查德·高萬（Richard Gowan）表示，自1990年代以來，聯合國一直在危機中掙扎。鑑於地緣政治局勢黯淡，加上美國削減資金影響人道主義行動，他表示，這場危機「絕非又一次會過去」的「小插曲」。
「似乎每個人都已經接受了幾年後聯合國規模縮小的現實，」戈萬說。 「部分原因是幾乎每個成員國都有其他優先事項。」
聯合國的下一章將會發生什麼事？
古特雷斯已啟動多項重大改革舉措，並於去年9月獲得聯合國成員國批准，制定了「未來公約」——一份旨在團結世界共同應對21世紀挑戰的藍圖。戈萬表示，古特雷斯的繼任者將於明年當選，並於2027年上任，屆時他將不得不縮減聯合國的規模。但許多削減、整合和變革都需要得到分裂的聯合國成員國的批准。可能採取的激進改革措施包括合併聯合國援助和發展機構，以避免重複。
高恩說，別忘了，大量的外交事務——其中許多與聯合國無關——之所以能夠完成，是因為紐約是進行這些對話的地方。
「如果關閉聯合國，許多情報人員和間諜也會深感失望。因為那裡是拓展人脈的絕佳場所，」戈萬說。 “美國人可能沒有意識到，聯合國設在紐約對我們監視其他國家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所以我們不應該放過這個機會。”
政治風險與顧問公司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負責人伊恩·布雷默（Ian Bremmer）表示，川普政府試圖破壞聯合國（美國於1945年創立）的做法，將使中國變得更加重要。他表示，隨著川普退出世界衛生組織（簡稱近東救濟工程處，UNRWA）並削減人道主義資金，中國將成為這些機構中「最具影響力和財力最雄厚的國家」。
布雷默自稱是古特雷斯的親密顧問，他堅稱聯合國仍然具有現實意義——「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這是一個資源相對匱乏的組織。它沒有軍事能力。它沒有自主的外交政策，」布雷默說。「但它的合法性以及在我們這個小小的星球上代表80億人民的可信度是獨一無二的。」
他補充說：「重要的是，只要大國決定不離開聯合國，他們留下的每一天都是對聯合國的信任投票。」
聯合國安理會的擴大或許是最具變革潛力的領域。數十年來，各方一直未能就如何擴大安理會15個理事國的規模以反映21世紀的全球現實達成一致，儘管各方普遍認為非洲和拉丁美洲應該獲得常任理事國席位。
新加坡的馬凱碩表示，他相信聯合國「一定會生存下去」。他表示，聯合國創始人的「天才之處」在於二戰後賦予大國在安理會的否決權，從而避免了這個全球機構像其前身國際聯盟那樣走向衰亡。馬凱碩相信，聯合國的生存將持續下去：「它將，」他說，「比我們所有人的存亡都更長。」
新聞及封面圖片來源：美聯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