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工廠的機器並未如預期般轟鳴,消費者的錢包卻在無聲無息中萎縮。今年以來,特朗普政府試圖同時實現三大經濟目標:重振製造業、大幅減少移民、維持低物價。可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三個目標構成了一個「不可能三角」,正如買房時便宜、寬敞和便利不可能同時實現一樣。
在美國經濟政策的討論中,常有一種看似合理卻難以實現的期待:人們希望同時獲得多個相互矛盾的好處。特朗普的三大目標各自具有政治吸引力,重振製造業可以帶來就業機會,減少移民迎合了部分選民的政治立場,維持低物價則是保障民眾日常生活的基本要求。可是目標之間存在內在衝突——沒有足夠勞動力,工廠無法運轉;沒有開放的移民通道,高技能崗位難填補;沒有穩定的供應鏈和低成本環境,物價必然上漲。試圖強行推進其中一項,必然影響到另外兩項。
特朗普的核心經濟願景是推動製造業回流,通過高關稅迫使企業在美國設廠,減少對海外供應鏈的依賴。但這一計劃面臨勞動力市場的嚴峻挑戰,製造業目前存在約40萬個職位空缺,本土年輕人普遍不願進入工廠。人口老齡化進一步加劇了勞動力供給的萎縮,使問題更加棘手。在高科技製造領域,問題更為突出。半導體、電動汽車、電池等領域的許多崗位需要具備特定技術背景的高技能工人,這些人才在美國本土供不應求。
關稅政策本質上是一道「價格牆」,但影響遠不止於進口商品,國內產品也會跟風漲價。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估計,美國消費者將為進口產品支付平均18.3%的關稅,是自1934年以來的最高稅率。這些關稅今年將導致消費者價格上漲1.8%,相當於每個美國家庭損失平均2400美元的收入。具體到日常消費,香蕉、咖啡等美國根本無法足量生產、滿足需求的商品價格必然上漲。魚類、啤酒以及烈酒也會變得更昂貴。在美銷售的服裝和鞋類有97%為進口,漲價可以預見。
當下的經濟數據已反映出這些政策的矛盾效應。一方面,通脹延續溫和放緩趨勢。另一方面,十二個地區的企業均表示因關稅面臨適度至顯著的投入成本壓力。
消費者行為正在發生變化,可自由支配支出放緩,表明經濟陷入消費疲軟的衝擊之中。持續的通貨緊縮壓力、能源需求下降以及勞動力市場狀況惡化,指向經濟更廣泛、更結構性的深層轉變。與此同時,經濟增長正在放緩,上半年GDP的增速遠低於前兩年。
白宮辯稱二戰後美國曾在低移民率下實現工業繁榮,並援引了東亞經濟體通過關稅發展製造業的例子。但這種類比嚴重脫離現實,當年美國擁有龐大的本土勞動力增長和全球重建紅利,而今日面臨的是人口結構逆轉。東亞國家處於低收入發展階段,而美國已經是高收入、高成本經濟體,政策邏輯不可簡單套用。
普通人的錢包正成為「不可能三角」最真實的試金石。製造業復興可能犧牲家庭購買力為代價,限制移民則導致工廠停滯,再加上關稅政策推高物價,這些相互矛盾的目標最終讓美國經濟陷入不知所措。經濟治理中,試圖同時實現多個相互矛盾的目標往往導致所有目標都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