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刁」

(吳沚默)

  嘴「刁」是我家鄉話,「刁」是「刁鑽」的意思,指吃東西挑剔,過分講究的意思。

  我有一張刁鑽的嘴,從小到大,媽媽每次給我煮飯都像考試一般,讓她充滿挫敗感。長大後我當然懂得說好聽說話哄媽媽,但多年來給她造成的焦慮非一時可以挽救。

  雞蛋是否土雞蛋、母雞是否走地雞、豬肉是否溫體豬、蔬菜是否農家菜,我一口便吃得出,「這不是上次那種雞蛋耶。」每次我這麼說,媽媽都會面露尷尬,「樓下超市買的,沒時間去那家農貿市場買啦。」煲了雞湯,我又忍不住說:「這個雞不是走地雞耶,你看湯的顏色都不同。」媽媽白眼翻上天,叫我愛喝就喝,不喝算數。

  好景不長,十七歲離開家,之後好像失去了嘴「刁」的權利,畢竟,學校飯堂、公司飯堂、劇組盒飯,能有甚麼挑食空間呢?媽媽擔心我,在外面吃飯若還是這麼挑三揀四,肯定吃不飽,分分鐘餓暈在大馬路,人又那麼瘦,隨時被風吹走消失不見。她是個無限放大焦慮的人,為了讓她不那麼焦慮,我經常會拍攝正在食用的食物給她看。每次吃法餐或是日料廚師發辦,媽媽就會擔憂:「分量那麼少,你吃得飽嗎?」

  我有輕微的乳糖不耐,但只要第二日有遠行行程,媽媽都會準備牛奶雞蛋這些高蛋白早餐,每次都害我在機場瘋狂找 生間。有時候我很慶幸自己擁有天生不胖的體質,如果不是這樣,大概早就被她餵養得白白胖胖,當然那是另一種美,我媽媽會喜愛的美。

  嘴「刁」孩子其實真的很幸福,那意味 有個超愛她的媽媽,只有源源不絕的愛,才能培養出味覺敏感度高的舌頭。

  其實專門搭車去很遠的農貿市場買來的走地雞,沒有比樓下超市冰鮮雞好吃很多,但那細微的一點點差別,那多出來的一點點鮮味,就是愛的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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