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全宇宙》導演背後的媽媽 關沈俊龍:幫孩子找到此生的使命

關沈俊龍在自己的餐館中。

本報記者榮筱箐紐約報道

最近爆火的影片《瞬息全宇宙》中,楊紫瓊塑造的母親形象深入人心:她經營洗衣店的生活看似平凡瑣碎、一地雞毛,而在不同的平行宇宙中,她又是無所不能。作為觀眾的關沈俊龍看片時不由得會心一笑,在這個名叫Evelyn Wang的華人母親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經營餐館,對做生意的艱難、IRS查稅這些情節很熟悉;電影裡的母親形象多變,我自己也是平時可以蓬頭垢面,畫起妝來也可以瞬間變成另一個人。」關沈俊龍說。

這當然不奇怪,她本來就是共同編劇和導演關家永的母親。但關沈俊龍的「多變」並不只化妝與否這麼簡單,她做了17年家庭主婦、養大了關家永和他的三個兄弟姐妹之後重回社會,現在成為大紐約地區八家餐館的東主,要說「無所不能」,她比電影裡的Evelyn並不遜色。但她與自己的孩子之間卻沒有影片中的那種親子隔膜和衝突,事實上,當年正是因為她勸關家永轉學電影,才有了今天這部叫好又叫座的《瞬息全宇宙》。「我覺得扶養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幫他找到自己來到這個世上的使命。」關沈俊龍說。

放棄事業做全職媽媽

在台灣長大的關沈俊龍從小成績優異,大學時進入台灣大學圖書館系,1980年來到美國留學就讀計算機系研究生。沈家對兒女們抱有很高的期待,這一點從家中幾個女兒名字中都帶「龍」字就可見一斑。關沈俊龍的學業之路也足以讓父母驕傲,但在美國取得了兩個研究生學位後,她結婚生子,毅然放棄了事業成為一個全職母親,一口氣帶大了四個孩子。等孩子們都長大成人後,她已經做了17年主婦。「我媽媽對這一點一直很失望,每次跟朋友介紹我的時候,總會說,這是我的女兒,台大畢業,美國讀的計算機,現在在家裡帶孩子。」關沈俊龍說。
但關沈俊龍自己卻早給自己的人生做出了規劃,「我知道我沒辦法做到一邊上班一邊扶養四個孩子,而養育孩子對我更加重要。我打算先花20年養孩子,然後到快50歲的時候再開始自己的事業。」關沈俊龍說。
關沈俊龍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一心想要孩子成為律師或醫生的典型的華人母親。懷孕期間她就開始讀各種養育書籍,其中愛迪生母親的故事對她產生了深刻影響。「我從她的經歷裡學到,媽媽的一個好的決定可以改變孩子的一生,而一個孩子一生進而又可以改變世界。」關沈俊龍說。而關沈俊龍自己讀大學時的經歷也讓她深知做自己喜歡的事有多種要–就讀台大圖書館系被關沈俊龍認為是她此生最大的錯誤決定。「我原本想報考政大新聞系,但一個朋友說,學校比專業更重要,我才改報了台大圖書館系,這讓我嘗到了學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有多痛苦。」
「如果不成功,你就回家住在地下室,媽媽養你。」
在關沈俊龍的四個孩子中,關家永排名第二。和其他的三個孩子知難而上的性格不同,關家永從小做自己喜歡的事和不喜歡的事時結果會有天壤之別。「他不會跟你頂撞,但你讓他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時,他就消極怠工。」而講故事則是關家永從小就熱愛和擅長的事。「有一次他跟一個小朋友比賽講笑話,他的笑話一個接一個,好像永遠都不會枯竭。」關沈俊龍現在仍然記得關家永一年級時寫的一個小故事,說自己每天晚上睡覺時,鬼就會來夢裡嚇他。有一天,他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個蠟燭,鬼看到他牆上的影子變得無比高大,被嚇到了。「我意識到這就是鬼對我曾經做過的事,鬼連聲道歉,說再也不敢了。但鬼在騙人。」
到了二年級,關沈俊龍發現關家永寫的文章開始像肥皂劇一樣長篇大論沒頭沒尾。她到學校跟老師商量對策,卻被告知兒子學習很好,不用擔心。關沈俊龍意識到公校教育對關家永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的文風的束縛,「我覺得我在扼殺一個天才。」她當下決定讓關家永停止去學校唸書,開始了長達兩年多的在家學習。再次回到學校時,關家永進入了一家教會學校,小班上課,還經常有戲劇表演活動。「他自己沒有覺得,但我覺得教會學校對他的成長起了很大的幫助作用。」關沈俊龍說。
讀大學時,關家永進入康州大學,但那並不是一個能讓他的靈感獲得滋養的環境。「那時候我能看出來他很不開心,每天像行屍走肉。」關沈俊龍說,她於是建議關家永轉入愛默生電影學院學習。「他小的時候,就曾經有位朋友說過他將來會成為一名導演。」關沈俊龍說。但關家永一開始對媽媽的建議很是遲疑,「他說,媽媽做電影太難了,我說沒關係,如果你不成功,回家來住在地下室,我養你。」關沈俊龍說。
關家永大學畢業後,關沈俊龍在紐約開了第一間餐館,那是九年前的事了。現在關家永憑藉《瞬息全宇宙》成為美國炙手可熱的新晉導演,而關沈俊龍也一連開了八家餐館。她的四個孩子中,兩個兒子都成為了藝術家,兩個女兒名牌大學畢業後,現在都在家相夫教子。在關沈俊龍眼中,孩子們都是成功的,最讓她感到驕傲的是,四個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靈魂伴侶」,家庭幸福美滿。
至於她自己,關沈俊龍說,她今年65歲了,不打算再開更多餐館。退休以後,她打算開著房車到處去旅行。她的人生按照自己的計劃,每一步都做到了,只可惜自己的母親多年前已經去世,沒能看到讓她失望的那個“在家帶孩子”的女兒輝煌的下半生。

《瞬息全宇宙》海報。

紐約